铃木(医学生):
我从初中三年级起一直为失眠苦恼。父亲批评我太任性,于是我住进了学生宿舍。2个月后,实在忍耐不住又搬了出来。失眠越发严重,隔一天才能睡一觉。
老家住房很多,我独自住在最西面的一间房里。为了使自己不受声音干扰,房内用层层屏风隔离起来。尽管如此,各种声音还是影响睡眠。厨房里很小的一点声音,马上会被吵醒。最后只好睡到仓库的二楼,睡熟前一直让母亲陪在身旁。深夜一二点钟还未入睡是常事,痛苦得难以形容。当东方发白,听到鸡叫时,啊,又是一夜未睡,忧郁苦闷到了极点。
有时实在苦恼,半夜里偷偷溜出家门,在旷野里徘徊。首先被家里的狗发觉了,跟踪而来。接着父母亲提着灯笼到处寻找,我故意不让他们找到,兜着圈子设法躲避。不得已初中三年级时终于休学了,第二学年差不多也常常缺席。最后阶段拼命学习了一阵, 学校碍于情面允许我升入四年级。但失眠依然,失眠的第二天,终日委靡不振,任何事也不想干。隔一天睡不着,学校也隔一天不去。
看到同学们正在为升学考试而拼命学习,自己失眠不好转,是难以与之并驾齐驱的。内心的失意,真是咬牙切齿。常为失眠大发脾气,乱摔东西。正如谚语说的:“和尚可恨,连袈裟也可恶”。我看到枕头也要光火,见妹妹酣睡,也气得不得了: “我睡不着,这么痛苦,你倒……”。曾拿起一把刀,把屋内的一根柱子劈成两半, 恨不得把房子也推倒。还买来气枪,射击麻雀,以发泄积愤。
为了治疗失眠,我到处寻找各种疗法,什么注射剂、汤药,以及红外线疗法、针灸、电疗,只要听说有效,什么都去尝试,但都无济于事。有人劝我加入天理教试试,因父亲说:“神仙也帮不了忙”而谢绝了。父亲给我造了个温室,种植一些花草。有个熟人说温室的方位不吉利,我听后感到害怕,把温室也拆掉了。还听他说仓库的方位也不好,也把它拆了。告诉我方位问题的那个熟人不久却死了,我才明白相信方位是不可取的迷信。
四年级第二学期时,偶然在书店里发现了先生的著作,翻了看看,竟发觉是不用任何药物的治疗方法,感到不可思议就买了一本。怕被人家知道患了神经衰弱,连父母也躲避着,偷偷读了起来。又听老师说有个学生用森田疗法治好了病,我迫不及待地请求父亲想去住院治病。
父亲和表兄带着我来到东京学生的诊所,像乡村村长一般朴素的先生,坐在简陋的椅子上。他透过眼镜片一晃一晃地注视着我,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,我却对自己种种苦恼的症状,讲,还是不讲,犹豫不决。终于对他的询问似乎没作什么答复。因此先生怀疑我是意志薄弱素质者,不愿收治我。先生的家庭病房是只收治神经症患者的。我路途迢迢专程来住院的,带来了被子和日用品,无奈只好向您夫人求情,才得到准许。最初时期称为绝对卧床期,被命令一星期必须躺在床上。我整整7天躺在被煤烟熏黑的房间里,仰望着屋顶木板上的节子过日子。
这里不允许任性自在的生活,想倾诉痛苦也找不到对象。过去我为了保养胃,吃饭需要足足1小时,这里也办不到了。我被抛弃到了一个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环境里,内心暗暗担心,这样做真能治愈吗? 一星期后允许起床了,渐渐工作了10天、20天。意想不到的是失眠、便秘都消失了,胃的情况也好转了。无疑生活态度变得自然了,全身充满了活力,只是因常常做梦,觉得心情不悦。我把这个情况写在日记上,先生告诉我:“做梦是件快乐的事”。原来如此,从此也不在乎做梦了。
通过30天的住院生活,我体会到了毫不勉强地融身于周围环境之中,致力于工作的生活态度的珍贵。可以毫无夸张地说,我的人生,从此为界限,光明和黑暗清楚地一分为二。
出院后,在亲戚家患了感冒,躺了一周左右,虽然发热、头疼, 但眺望窗外的绿色,依然得到了美的享受,可以安心地静卧了。发觉自己的心境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了。
回到家中,无论所看、所听的,都感到兴致勃勃,洋溢着喜悦。 我想到了先生在《神经衰弱和强迫观念根治法》一书中介绍的黑川君,一般人要花2年时间准备的人学考试,他只用了 8个月就出色地考人了陆军大学。我也决心学习了,自己明显感受到成绩在长足进步,且在学校的模拟考试中得了 93分的好成绩。落榜的劣等生一跃成为优秀生,包括先生在内都感到吃惊。我不仅刻苦学习, 而且主动帮忙干些家务活。
继续在浦和念高中,从先生家里走读,考虑到必须使身体强壮起来,平时还很注意体育运动,别人见了都感到我像换了个人似地焕发着精神。
我感到悲伤万分的是,想不到高中二年级时,母亲去世了。对为我操劳了一生的母亲,我正想以发奋学习报答她的养育之恩,现在无法实现自己的宿愿了,没有比这更遗憾的事了……。目前我正在东京大学医学系作考前准备。假如至今失眠和其他症状还未治愈的话,母亲到临死也要为我担忧。所幸的是母亲生前看到了我治愈疾病,能努力学习了,将来也能同正常人一样立身处世了, 她总算可含笑九泉了。为此,我对先生的感激无法用语言表达,只深感庆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