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取:
曾听说过小原先生关于修养的话,感到非常有趣。也就是说“做个傻瓜”。听说他给一个女学生写道“做个傻瓜”。第二个人请求挥毫赐墨,还是写了同样的字。第三个人说不管怎么样,请认真地写一下,于是他写了“做个大傻瓜”。
我们都有上进心’求全欲,被人当作傻瓜很难堪。就像马拉松赛一样,虽然心情非常焦急,低头猛冲,但终于瘫倒于地,被后来者超越。对于这种求全欲的坚强,就我来说,用“做个傻瓜”来规戒是非常有益的。
森田博士:
真是非常有趣。这使我回想起我在十一二岁的时候,家里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木匠。有时,他会指着什么东西说:“我想把这教给你,你懂吗?”一旦我说:“不懂”,他就说:“不懂的话,教了也白搭”。我为好奇心所趋,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,便说:“那么,懂了”,木匠也会说既然懂了,就用不着教了”。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极其渴望打听的心情。不知道那时,木匠究竟是何种意思。但到今天来想一想,他说得极其有意义,涉及到教育上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。
像香取君一样积累了各种各样经验、有丰富体验的人是会理解“做一个傻瓜”是指什么意思。但是对那些没有生活体验的人,
不管怎么说也是不会理解的。尤其是神经症的人,被“做一个傻瓜”搞糊涂,反而会陷于迷惑之中。“做一个傻瓜”、“生死由天”这#些格言,的确是很好地表现了内心体验的本质。与此同时,运用那些语言来进行多种多样人生观的讨论,应该说在知识面上很有意思,但一步走错,也会变成思想的游戏’陷于“野狐禅”,逐渐脱离实际,进人犹豫不决的世界。
“不足才是知足”、“心灵的贫乏就是幸福”之类的话也是如此。把它当作体验上的启发来领会的话,自然不错。但如果完全按照这句话的外形来做,便是我所说的“思想矛盾”,会导致与目的相反的结果。所谓做个傻瓜,如真像个傻瓜似的,装出一副超然的样子,结果就会是自作聪明。所以我教人时从不这么说,只是教他们原封不动地正视事实。
我从小开始,总受母亲教诲的是“看看可怜的人,看看低处”。即教导我不要有过高要求,在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时,总要看看比自己低下的人的境遇。这样一来,就会了解自己的境遇要好得多。
“自己很不幸、劣等”,“人生不可解,这个世界充满了痛苦”,等等都是相对的、比较性的语言。不幸是相对于幸福而言的,不可解是相对于悟解而言的。所以如果看一看那些没有像自己那样优裕的人们,就不会光说自己不幸了。
另外,想做一个出色的人,只要好好看看出色的朋友、先辈就行。想做一个有钱的人,只要留心研究大富豪人家的做法就行。光和劣等者、不良分子交往,便是不想做出色的人。如果总是与那些人交往下去,虽然会让自己的优越感简单地得到满足,但也失去了向上、进步的机会。
所以,我不说“做一个傻瓜”,取而代之的是“如想做一个出色的人,就要向出色的人看齐”。那样一来,自然而然就会感到自己像个傻瓜而变得谦虚,同时会努力改变现状。
但是,神经症的人因其性格乖戾,故而并非那么简单。他们虽然充满了想做一个大人物的欲望,但并不会认真地向大人物看齐。一边斜愣着眼睛看人,一边为劣等感折磨,并为去掉其劣等感而烦恼不已。试图竭力抵抗自然的人情特征,结果导致出现了强迫观念。当然指导神经症患者确有难处,但正像大家所知,通过体验疗法使其逐渐正视现实,是可以治愈的。
我自己在年轻时,对怎样才能达到那种”做一个傻瓜”、“别怕死”的心境,即能够得到所谓的悟心而经历了多少折腾、迷茫、不足挂齿的烦恼和痛苦。我回想起过去那种无益的苦劳,所以决不教导后辈做那些无益之事。对那些什么也不看,什么也不做,仅是像空中楼阁一样,探索着种种心境的事,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。
比如说,我身高1.77米(5尺3寸),对此,“更矮一点,做个小个子”,这并非如想像的那样所能办到的。但是与高大的人并肩走路,就显得矮小;与矮的人相比,就显得髙大。所谓的所有一切都是相对的,便是此种意思。根据比较对象,或者根据时间、场合,可以自由自在地变髙、变矮。这就是在我所说的“事实惟真”中的自由自在。
所以我不说抽象的东西,只教如何实行,只教“尝试一下,对其作探讨”。比如说,以看木匠做活为例,看他做活时很简单、很自然,好像自己也会,可实际上我去帮忙试一下却是非常难,才知道自己很笨拙。于是仔细地注意起木匠的做法。啊,是这么做的呀。于是更加下功夫去尝试。这一次稍稍有了点进步,木匠活变得有趣了……。在这种场合下,人们的感想是会因时间、场合而种种不同的,但无论怎样都行。有人会认为自己如果想做的话,不会做不来木匠活,但也许会说自己做不来木匠活也没关系,因为自己想做的是学者。总之,要铭记在心的是,在现实世界里若不认真观察自己眼前的事物,就不会有哪怕一丁点儿的进步与发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