另外,我们对自然和人为、目的和手段、结果和条件等的关系上,因为存有混同现象,有时也容易带来各种思想矛盾。
本来,我们身体和精神的活动,是一种自然现象,不可能用人为的力量来左右它们。可是,人们往往认为这一切都可以 由自己随心所欲地自由支配。尤其在精神方面,更是如此。谁也懂得不可能将自己的身体悬挂在天空,但在精神领域里却存在若干类似的误解。例如:自己的意愿除去自己,其他谁也不会知道,或者认为可以凭自己的心愿、照个人所想去感知各种事物;再如以为思维活动可以任其自由等。然而,实际上能够顺从我们意愿的,在躯体方面只有能适应随意运动的末梢。我们的意识,只对准该行为的目的物上,至于实现目的所需要的手段本身并没没有意识。另外,所谓下意识活动的问题,已在前面意识的末梢性中作过说明。
在精神活动中,我们能够顺心如意的范围,只不过是主动注意指向的目的观念,有可能选择其观念的自然联合而已。但是,这种自然发生的观念联合,怎样适应时间与空间场合。什么时候会浮现出什么样的想法,既不能预定,也难能加以 限制,完全是一种神出鬼没式的活动。我们只是可以从中选取一定的观念来组合成一系列的思想活动。
我们面对外界刺激产生的感觉、情感、反应等自不待言。至于忘却或突然想起,或做梦等类似的现象,也都必然要受因果法则支配的客观自然现象。绝对不可能拿它们人为地随心所欲。
弗洛伊德说:忘却是由于精神的压抑作用引起的,而且,是一种无意识的作用。这如果只是从它的结果来看,或者还可以勉强叫做压抑作用。但是,按照常用词语的意义,若理解为有意识地尽力压抑和排除的意思,那么,不愉快的情感为此会越来越增强,倒会形成精神固着而不可能忘却。所谓忘却,是在我们精神演变不断转化的过程中,从现实的联想中脱出或关系断离,不能产生有意识的结合,导出新事物的一种自然现象。它并不属于人们的意志行为,是一种无意识的状态。所以,我们不能掌握什么时候是怎样忘记的,这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是同样的。因此,我们如果焦急地想硬要忘掉、赶快睡着,或设想抑制自己的精神活动,那么,反倒越来越引起精神的逆反作用,产生思想冲突,带来与该目的相反的结果。这不是自然和人为、目的和手段上的思想矛盾,又是什么呢!
另外,象杜布瓦对患者说『要鼓足勇气』或『要树立信心』等,或『豁出这条命吧』、『要无思无想,万念俱空』等,都是与这种目的和结果相对的作法。这等于只是说『这样习惯就行啦』。倘若对于如此的手段或条件不加考究的话,那就不仅徒劳,反倒会招来相反的结果。这正象坐在墙上当马骑,还想急于前进,或者象和棉布帘摔跤,都是徒劳无益的。也就象拿出勇气的同时,却越来越卑怯;在想豁出去拼命的同时,却越来越被死亡的恐怖所控制那样。真正的勇气,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是勇气;真正的拼命,是在头脑中没有死的念头时发生的。再举一点其他方面的例子看:憧憬信仰的反倒渐远离信仰,勉强要求悔过时反倒陷入虚伪,乞求保全礼仪反倒演成虚礼。以上都是通病。
所谓无念无想、拼死或彻底领悟等,都是自己在想获得它们时的一种设想。就象照在镜子里影像似的,它成了在自己之外投影出来的客观现象,却还不是自己。真正实现了无念无想、拼死的时候,自己这所以不能察觉它,就象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脸、进入山里之后却看不到山是一样的。搞不清这些区别,怎能不会引起将主观和客观、目的和手段、结果和条件混同起来的思想矛盾呢?